资讯最新图

关于女性的话和画 ——邹莉访谈录


on 2011年08月31日

  我与邹莉的接触并不是很多,只是长谈过几次,而且都是围绕着女性的话题,包括女性的感情、生活以及创作以女性为主题的作品,这几次谈话都给我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总的来说,邹莉是位生活态度积极而且极为能干的女性,也许因为同为女性,我们的交谈既直接又坦率,以下是我们谈话的部分记录,也许人们可以从中对邹莉的性格以及追求有所了解。

  麦:邹莉,从表面上看,你是个泼辣能干且精力充沛的女人。然而,你的画却总是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一种落寞哀怨的愁绪,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闺怨,你的性格中似乎同时存在着开朗与幽怨、激动与沉静、刚强与柔弱等多种性格,你认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邹:林墉说我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梁江说我是个很有女人味的女人,陈永锵曾说我是个很普通的弱女人,又曾笑话我是个双枪老太婆,周宇安说我是个内里火辣辣、外表文静静的女人。其实,我是个有着极为矛盾的性格的女人,生性开朗乐观却又多愁善感,待人热情好客却又孤独寂寞,品性真诚率直却又不为人理解,有小女人的情怀却又采用男人的办事方式,在艺术表现上既强调自我却又力争面面俱到。

  麦:从你的经历来看,从小到大,你确实吃过不少苦,你性格中的不平衡因素无疑是与经历有关。据我所知,你下过乡,当过知青,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们都有一个曲折的故事。

  邹:由于命运的坎坷和天性的矛盾,我一方面不屈不挠地追求理想,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压抑这种理想,在生与死、感性与理性、欲望与理智、成功与失败、痛苦与欢乐、爱与恨等矛盾冲突中,把我的感情以一种合适的方式释放出来,这大概就是我的画产生的原因。

  麦:也许,我们可以从以下这些方面来解释你性格的问题,人的自我意识、理性和想象力破坏了“和谐”这一动物的生存特征,它们的产生使人变得与“众”不同,人类既是自然的一部分,遵循着生理规律而无法改变这些规律,同时又超越了自然的限定;人类无“家”可归,同时又被维系在与一切生物共有的家庭之中;在一个偶然的时刻和地方,人被抛进这个世界,又偶然地被迫离开这个世界。由于意识到自己,人认识到自己的软弱无力和生存局限,并亲眼目睹自己的完结——死亡。人类无法摆脱自己生存的两重性:既不可能摆脱精神的纠缠,尽管他想摆脱出来;也不可能摆脱躯体的束缚,只要活着——他的躯体使他渴望生活。同时,理性既是人的福慧又是人的苦恼,它迫使人去解决那些无法解决的两重性矛盾,永世不得解脱。正是在这一方面,人的生存与其他一切生物完全不同;人处于一种无法改变也无法避免的失衡状态。人是唯一能感到苦恼、不满和被逐出乐园的动物,也是唯一意识到自己的生存问题的动物,对人类而言,生存是他无法逃避而必须加以解决的大事。他不可能退回到人类以前的那种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状态;他必须优先发展自己的理性,使自己成为自然的和自身。理性的诞生在人的身上造成了两重性,这迫使人永世不息地去寻求新的解脱。人的历史的动力是内在固有的理性存在,它促使人发展自己,并通过它去创造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只有在这个世界里他才感到是在自己和同伴的家里。

  邹:也许是因为本性的善良,面对自身的各种矛盾,不满和痛苦,我从未有过恨,只有怨。亚里斯多德说过:艺术主题是全部的经验,它的材料和剧场是整个的人生。我内在的凄怨情节在自己的作品里得到了诠释。

  麦:你画的都是女人,当中是不是都有自己的影子?

  邹:起初,我是为宣泄自己的感情而作画,以女人的心境、情感、体验和思考来与欣赏者产生共鸣,因此,我的作品得到了女性的关注,同时,作为女人,我能更仔细、更深刻地观察、体味女人的外表和内心,更易感受女人的快乐与痛苦,更方便地表现女人的情态、形态和心态,于是,我选择了女性题材作为毕生的艺术追求。

  麦:综观你的作品,主要有两方面题材,现代女性系列和古代女性系列,其中现代女性系列又多以“梦”为主,诸如“夏梦”系列和“莲梦”系列,古代女性系列则以宫廷仕女为主,特别是你近年创作的“百妃图”系列,更集中地反映了你的艺术追求。

  邹:我较多地画古代女人,是因为中国历史女性在“三从四德”的传统枷锁上,其遭遇更显凄美动人。在男权社会里,中国女性对“情”与“性”的追求受到压抑,其反抗与顺从、堕落与升华的矛盾冲突正是萌生永不泯灭的凄怨情怀的主要因由,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女性、皇妃当中,有值得赞美的、值得歌颂的、值得同情的、值得批判的种种人物,再现她们的故事,有一定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因此我特别着眼于这个选题。1992年,在准备为由广东新世纪出版社约稿出版的黑白插图《中国一百后妃图》进行创作前夕,我翻阅了大量的史料,对我国历代后妃所处的朝代、以及当时的政治、经济、哲学、文化背景、历史事件、人物性格、外形特征等等都作了详细的了解和研究,在创作过程中还参照了不少历史上留下的画作、文物、图片,从中选取典型的造型、服饰、道具作为素材,由于当时仅局限于黑白线描的形式,我觉得不能诠释自己的创作意念,所以,在构图和表现形式上有意识地留下日后再创作的潜机。1994年,我得到了香港文化商人甄卫平先生的理解和全力支持,由热爱文艺且有见地的企业家黎永昭先生直接策划,我开始了工笔《百妃图》的创作、展览、出版的整个计划。

  麦:我看过工笔《百妃图》中的部分作品,你确实是花了不少的时间、精力和心血,如果不是有坚强的意志、坚定的信念、坚实的经济基础和丰富的创作潜力,恐怕是难以完成的。我同意廖冰兄先生的意见,他说:“把东方、西方、传统、现代、写实、象征、浪漫、严谨等艺术手法巧妙地、恰当地运用于创作是邹莉作品使我倾倒不已的因由。”

  邹:这两年,我在工笔《百妃图》的创作过程中,对各朝代的绘画技法进行了反复的学习研究,在借鉴的同时融入了某些现代美学意念以及自己的艺术风格,力求做到工细中见潇洒,严谨中见轻松,规矩中见飘逸。一百个后妃,一百个不同的造型,一百个不同的构图,一百个不同的调子,一百个不同的意境,都需要丰富多样的表现手法,既要有个人风格,又要每幅都拉开距离。

  麦:林墉老师曾在一篇文章中对你的绘画技巧作了较为详细的分析,我亦有同感。就《百妃图》而言,线条的均衡流畅、色彩的浓淡有致、构图的简洁含蓄、造型的夸张紧凑……无疑都是你的心得所在。

  邹:我以为,色彩是作品的意境能否感人的重要因素,它与作者、观众的心理、生理感知紧密相连,在尽量体现历史感的同时,我迁就了自己心理个性的色彩透视。再说,作品是可以印证自己的生活感悟的。我笔下的人物自然而然会渗透着我的感情,而风格也自然而然地会在整批作品中得以体现。一百幅工笔作品的完成是对我意志的一种考验,由于我的视力并不很好,有些画面的局部全然是用心来描绘,可谓是用情铸而成,因此,我作品里多用“情铸”这方闲章。

  麦:你这批作品的特点之一是篇幅较小,都在一尺左右,加上以蝇头小楷作题跋,更显得精致而统一,而大幅度地运用夸张变形则使画面显得具有现代意味。这一批作品可以说是你这十多年创作的总结。你如何看待自己过去和现在的这些作品?

  邹:近十年来,我创作了《杨贵妃》、《灯》、《闺怨》、《岭南季节》、《莲梦》、《夏梦》、《诗词画意》、《宫女》、《簪花仕女图》、《乐女》、《水月观音》、《水中情》、《裸女》、《女红》、《闺阁》、《女人之幻》、《夜劳作》等十多个系列和一批单幅画,这三百多幅以女性为题材的绢本工笔画,加上《百妃图》的两个版本,《聂隐娘》等黑白连环画和插图,真可以说是为妇人争了一口骨气,出了一口怨气。我以为这是自己的艺术使命和责任。

  麦:作为女性,我对你的工作热情感到由衷的钦佩。

  邹:近年,我更自觉地进行自我反思和对自身的修养的提高,我追求的不只是内在品格的美善和成熟,还有外在魅力和气质的培养,我除了在艺术上对女性进行探索之外,在生活中对女性也注意研究。只有内外美相融合的人才算真的美,美貌是与生俱来的,可爱是后天营造的,女人应该靠智慧去完善人生,真、善、美是人生至高的境界。

  邹莉是我们当中极为普通的一位女性,所不同的是,她敢于正视自己,敢于表现自己,并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从这一点来说,她是幸运的。

  (该文已收入麦荔红评论文集《承担起孤独》,岭南美术出版社1998年出版发行)

       转自 :广东艺术网 http://www.gdart.com/gdpp/wx/201108310019.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