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满的穗实,才会谦卑低垂——邹莉的画漫议
固艾云
一
有一段时间,我总是会坐车到佛山莲花路邹莉的住宅,为的是去观赏她正在创作中的《武则天长卷》这是史诗般的工笔绘画。她的画室,墙壁的三面都挂着她的这幅大制作。在大画的下方,依次可见用铅笔绘画的草图小样,还有上了颜色的小效果图。
她对我说,她很想把中国一代女皇武则天的平生几个关键部分,通过工笔的表现手法呈现出来。
这个时候,《百妃图》系列以及其他创作,已得奖无数,好评不绝。但她又在思索着每一次去拓展自己的认知领域和绘画风格。她要为不亚于枭雄的史上最杰出的女人,用色彩用线条同时用灵魂与激情,为之立传。她把一份艰辛沉重而独特新奇,同时又极具挑战性的工作担在自已的肩头。
我知道她每当创作一些系列和长卷时,都做足了前期的准备。
在她创作《武则天长卷》之前,她外出北方,去西安,洛阳等地。在中原洛阳的龙门石窟奉先寺大佛前,她久久伫立,细细端祥唐朝,那个中国的鼎盛时期男人和女人们的面部表情、衣着行止。她要在心中为—个、卓轶超群的女皇画出那万千风姿,绰约仪表。
而中原,也正是我出生和成长的母壤。即使我已迁徙南方20余年,中原仍是我梦绕魂牵之地。我自然也牵挂着邹莉的中原旅程。
她固来以后,我约她来广州。她坐在我家沙发上,对我讲述北方的见闻,那粗粝的苍山和壮阔的大河,以及历史烟岚之中,渐行渐远的人们。
我问邹莉,这幅画要画多久?她说她不知道。我又问她,如果画完成了,该怎么放置?是留在自己家里,还是要找一个买家,或是送艺术馆收藏。她说她都没有想,她现在只是把全部心血都浇灌在这幅长卷中,这是她心头一个放不下的念想。
这就是邹莉,心底只有对艺术的虔诚,而少了功利考虑。要知道,邹莉本身不富裕,她在体制外多年,并没有每月固定发放的薪水,她得靠自己谋营生。但她却几十年如一日,将绘画当成生命中最高的事件。
二
我常常惊讶于邹莉画作的美妙与精湛,寓意深长。她是个具有强烈自觉意识的创新型画家,领取风骚,长盛不衰,她的艺术才华与能力,几乎无法估量。邹莉绘画的多变,灵动,生机,蓬勃,她的创作在绘画界独特的价值,人们还远远没有完全认识。
邹莉属于学养浑厚的画家,因此她的不同风格的绘画,都见出其探索中的精神痕迹。我曾经在为她的画所写的评论《歌尽莲花画底风》的那篇文章里,有过相对完整的描述。但此时,我仍想不厌其烦地再说下去。
我仍然要提到她给人们带来在时间惊诧和惊喜的《百妃图》。她的笔致,温婉柔情中,带若苍凉和悲悯,那是抹也抹不去的历史乡愁。邹莉带着现代精神,去打量观照那皇城深巷的特殊女姓。邹莉用传情笔墨轻轻拂过她们的面颊和裙裾。在幽黯的帷幔之中,这些女姓的体温和生命,都在她指尖的唤醒中。她将历史,表现为在埸与当下,有呼之欲出的直接感。
而她的荷花系列,又见出她与外部世界的又一种态度与对话。那莲荷漪漪出污不染。在隐隐绰绰的朦胧处,有娇憨婉约的女子、欲羞还闭,洁而不群。她是洁美的,善良的,如清风,晨露,点点滴滴,花间萤语,幽咽泉流。拂过了就拂过了,走远了就走远了。
这象极了邹莉一以贯之的低调,谦卑。但她却是有大志向的,那就是在净心焚香中,一笔一划,一叶一技,用簇拥环绕的桃红花朵和翠绿叶脉,供奉起艺术的神龛。
如果你比较全面地欣赏了邹莉的绘画,你会发现,如果邹莉前期的画,还是一张一张去做,属偶得构思,但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之后,在她开始进行自觉和成熟以后,她已经有了明确的整体意识和阶段重点。她的画作,已从分散的,转向统摄全局以后的系列。系列画,可以融合她更为宽广深远的意识,可以更加放达,自由如风地挥洒创作的激情,画起来感觉更过瘾。就比如前边提到的《百妃图》等系列,这里不仅见出不同的人物性格与命运绪局,而且在色彩的运用,构图的处理方面,都在不同中贯串着共通的东西,它因此显得统一和谐,也给人以宏篇巨制的冲击性和震撼力。她的绘画系列风格多变,题材多样,如《杨贵妃》系列、《夜劳作》系列、《岭南四季》系列、《灯》系列、《家门》系列、《飞花》系列、《茶》系列、《女人.花》系列、《宫庭生活》系列、《荷韵》系列、《女韵》系列、《青花》系列、《诗情画意》系列等等。我不能在此一一列举。正是这些诸多的系列绘画,让她一旦接触到一个题材,会表达得更加众容和完整。
邹莉的笔下,几乎全是女性,这来自邹莉对同类的切肤感受与自觉表现的使命感。
这些无数次的艺术修炼,使得邹莉作画,炉火纯青,她获得了走出国门,与世界对话的资格。
仅邹莉的《中国后妃图》系列,就足以显示邹莉在绘画和历史的独特价值和意义。邹莉的这个系列,放在全国都堪称独一无二的精品,是可以流传下来的经典之作。而且这个系列,也让她具有了与世界交流的特殊语言与魅力。艺术语言无国界。邹莉曾多次被邀出访国外讲学和办画展。2010年、201 1年她曾两次到美国麻省讲学,她讲《中国女姓历史与中国历史女姓》《中国画人物写生示范》,听者无不为之动容。她的画展在麻省春田大学,庥省春田市历史艺术博物馆、麻省波士顿议会大厦分别举办。她那东方女姓典雅俊则的气质,她的中国画作神妙蕴藉的美学风范,无不征服所有在埸的人。
邹莉这次文化交流的事迹,已记载在麻省的历史里。在麻省众议厅,在百多观众,十多个麻省议员的见证下,举行了正规人册仪式。麻省电视新闻予以报导。
邹莉的作品已被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美木博物馆收葳,她被聘为美国史密斯大学美术馆会员,美国艺术博物馆的网络互惠会员。2012年,邹莉又应澳大利亚世界华人总商会的邀请,赴悉尼参加中澳建交四十周年庆典。她独具震撼力的画展又一次让观者如痴如迷。
邹莉那带着典型中国元素和风情的画,为中国赢得了尊严与自豪,人们无不发自内心深深敬佩着这个来自东方古老大国的奇女子。
三
邹莉绘画是天份加后天勤奋,使她日益获得业界的推重和承认。可她本人,却始终是羞怯,内敛、并且是过于自谦了。她认为艺术无止境。她身上有一股子锲而不舍的韧劲,她无可估量的艺术成就之取得就在这里。
邹莉每天都在作画。她不大擅长交际。一旦生活在自己创造的国度,她就如鱼得水了,每天清晨起床,她会简单做一套操以后,就整天都在绘画,常常许多天都不下楼。“忙人之所闲,闲人之所忙”是她的生活追求。邬莉的工笔画,不是泼墨写意的那种可以大挥洒。她只能是:一点点,一片片,反反复复地从局部到整体,又从整体到局部去描绘,累了,她坐下来读书。她有深厚的知识背景。她的画好,她的文章也写得好,读她的文章,我会由衷地赞美。
邹莉每次办画展我几乎都去观赏。有一次,她在广州美院举办自己的从艺四十周年回顾展,画展的题目正是我为她写的文章题目:《歌尽莲花画底风轧这让我感动,我没想到我的文字让她如此看重。她的画,在岭南画派纪念馆三层展厅全挂满了,这也仅是她作品的一小部分,所有观者细细品味后,都为之敬佩与赞叹!
她的画,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另人叹为观止。她生机勃勃地不断开掘自己的潜能,不想重复自已,总在寂莫的时光中学习,探索、实践,于是,那些画风新颖,笔致细腻,构思独到的工笔绘画,和带着很叫显尝试探索性的多种写意人物画,仿佛会无边际地呈现在公众的视野里。
我每次观赏邹莉的画都有由衷的钦慕。我常常在想,一个人得多少的好品质,才能在历史,在当代都留下自己不断扩展的精神张力。如果她往回打量,历史的颓城枯卷,都刹那明艳,盎然春意;如果她向前眺望,现实的繁冗技蔓,也在瞬间清淅玲珑,美不胜收。邹莉就有这种打通古今的奇异能力。她同时也能将温婉悲凉、绮丽与豪放的不同风格十分巧妙地结合,运用到自己的创作中去,这就使她的画作,既有女性画家的深情,微妙婉约的气质,同时也具男性画家那种雄浑澎湃的气度。更令人称道的是她那贯穿始终在作品里透出的那股扑面而来的雅静气息。
每一次邹莉画展,办得都很成功。,有人多的人磐爱和欣赏她的画,连同她这个人。
她这个人,无论有着怎样的成就,她都是低调的,不张杨的,清醒的。或者,她还更多感受到的是某种失落。比如选择体制外,这就意味着你不占有某种社会资源,你要完全是个人单枪匹马去打拼;你可能逐会接收到外界某种睥睨的苛刻的,甚至是不太友善的目光。但是,这又算得了什么?!邹莉从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她同时也会警惕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自我感觉良好,不要自我膨胀,不要成为一个什么气指颐使的腕儿。
也于是,邹莉无论实际卜甲已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她始终在寂寞里自勉,不去摆所谓名画家的派头。也许,正是多少年来的难言酸楚低抑暗夜情绪,那自我严苛的修炼,正好让她的艺术追求更纯粹,更坚定,更执着。也因此,她绘画的艺术成就更大,也更具有恒定的久远价值。
邹莉伸出手来,那不甚丰膄.却筋骨硬朗。这是碌碌劳作的手。她握着手中的毫笔,一按一撇,一顿一勒,她在凝神贯注由心倾注地画,笔下那山光水色,那人物的万千情韵,衣袂的每一道皱纹,就是这么栩栩如生了。
罗丹曾经雕塑过手。手的功能属于劳动。无论怎样劳动,是挥舞镰刀锤子,还是抓笔挥毫,都是在劳动。手是劳动的工具,也是劳动灵魂。
邹莉说:作画,尤其是画工笔画需要眼力体力,手要下得稳、准、狠。每次下笔都是对自已的考验,一点一滴都错不得,些微的出错,一幅画就报废,得从头再画过。她说,她要每天都画,才能让自己的工夫过得硬。一幅工笔画创作,需用相当的时日去画,才能完成,静心和耐力,更是画家的必备的真本领。
邹莉如此的踏实和勤奋,付出比别人更多,却从不奢望得到额外回报。她只在、默默劳作,将上帝赐与人类的,关于劳动是仁慈而光荣的使命完成。
四
不管画什么,邹莉总是用她那技柔轻笔,牵动着人物的内心波澜,捕捉命运的起伏。她的心地求小懈,始终在迎接挑战,绝不因袭守旧,因此永葆着艺术青春。她的心廓大而清明,既对历史和传统进行着继承;又在新光年思路中,不断寻求新的诠释。她是个永不会辍笔,永远带给人惊喜,带给人完美艺术享受和精神感染力的艺术家。
2013年5月31日
(艾云,中国著名女作家,广东省政协委员,一级作家,现任职于广东省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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